废弃的沙滩上七零八落地残留着无人打扫的塑料垃圾，曾经排起长队的卖椰子的水果摊处，只留下了一个残破肮脏的遮阳伞。昔日的欢声笑语渐行渐远，多年沉寂之后，才迎来晏素素的微笑。
海浪拍打着沙滩，它可以拭去晏素素在沙滩上留下的脚印，却拂不回沙滩昔日热闹的场景，更拿晏素素前方的地雷无可奈何。
迈向晨曦的晏素素听见左脚脚底下传来一声不详的机关声，那声音仿佛是自己踩中了什么机械装置一般。求生的本能使得她停下脚步，无意之间，她用深呼吸去抵御内心泛出的恐惧。
“素素姐，怎么了？”怀中的李柏也注意到了晏素素的异样。
晏素素没有回答。她只是小心翼翼地移动着右脚，拨弄着自己身前的一小块沙滩。在确定身前没有其他陷阱后，她放下自己横抱着的李柏。
不安感袭扰着李柏，身上的麻绳摩擦着自己的肌肤，她能感觉到晏素素正在尝试解开自己上半身的束缚。
此时本应该是宝贵的逃跑时间，为什么要在空旷而无法藏身的地方做这种事情？！
“素素姐，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？！”李柏的语气显得更加急促。
晏素素继续保持着沉默，麻绳一圈又一圈地缠落在沙滩之上，直到最后一寸绳子离开李柏的肌肤。
布满绳痕的双臂无力地下垂着，李柏跌跌撞撞地转过身，和晏素素面对面。她看见海风吹起晏素素的头发，扬起发梢与嘴角都含着笑意。
“抱歉，柏酱。老师笨笨的，没注意脚底。”晏素素向下指了指，此时的她显得异常的平静，哪怕这是她第二次面临死亡的危机。
李柏随着晏素素的手势看去，发现了晏素素踩中了那个布置得很巧妙的地雷。
死寂。唯有海浪还一阵又一阵地打在沙滩上，海水浸湿了两人的鞋袜。李柏能感觉到秋日的海水那刺骨寒意从自己脚底往上窜，直到自己的内心也如入冰窟。
明明就在几分钟前，李柏才感受到晏素素对自己来说有多重要，几分钟后却又陷入这危局之中。黑发少女的黑眸开始变得混沌，她的发言也变得锐利：
“我就在这里等着，等着那个彷徨者过来。”李柏的声线从低沉慢慢走向疯癫，“将他打趴下之后，我要把他的头按在素素姐脚边，让他用嘴把地雷拆了。”
晏素素听着自己学生的话语默不作声，她只是举起手臂，一手刀轻轻劈中李柏的头顶。
“现在的柏酱，也能做到吗？”晏素素垂下眼帘，她疼惜着李柏。眼前少女的衣物因为那场战斗残破不堪，大片大片的白皙肌肤裸露出来。长时间的束缚与囚禁甚至使她现在都无法举起双手。
“不行吧。”晏素素的那只劈中李柏头顶的手化刀为掌，轻轻地拭去李柏头发上的泥污，“以前柏酱在我的课上走神，我扔的粉笔头可一次都没有击中过柏酱噢，现在想想真是挫败呢。”
“但是，现在的你，却迟钝到无法躲不开老师刚刚的一击。”晏素素的手顺着那黑色长发缓缓而下，抚摸着她的脸颊。
李柏侧过头去，她将自己的懦弱表情藏于稍长的黑发之下，她不想在此时认清自己的无力，特别是在晏素素面前。
晏素素抚摸李柏的手掌传来冰冷又湿润的触感，她先是一愣，之后却感到几丝欣慰。
“柏酱哭了呢。”
“才没有。”黑发少女甩出简短的否定。
“柏酱像个普通女孩子一样哭了呢。”
晏素素伸出另一只手捧起李柏的脸，她拂去李柏额前的乱发，并将自己学生的头发挽于耳朵后面。
“柏酱，人这种生物，有时候是不知道自己的表情的。”晏素素从怀中掏出一个随身携带的小梳妆镜，镜中的黑发少女脸上有两道浅浅的泪痕，“所以想哭的时候就要哭出来，想笑的时候就要笑起来。所谓的察言观色不过是踏入陌生世界的门槛，但是此时的我们已经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了。”
“那么，那么素素姐现在可是踩着地雷啊，你为什么要笑着呢？！只不过是想安慰自己的学生吗？只不过是因为老师的职责吗？！”情绪爆发的李柏激动地摇着头，那黑色长发用力地横向摇摆着，试图极力去否定晏素素所说的。
“曾经的我可能就如同你所说的一样，戴着微笑面具察言观色着。也不知道自己是作为‘晏老师'而活还是作为‘素素姐’而活。”晏素素淡淡地说，“但是自从我死亡之后，我逐渐意识到了一点——不管是模范老师晏老师，还是懈怠宅女素素姐，那都不是真正的晏素素。”
晏素素自己知道，在聆听日记本上的留言后，真正的她只是摆放在黑咖啡杯旁的一颗砂糖。
“诶？你在说什么啊？我真的不懂。”李柏嗅到了一丝不安，她只是几分钟前才明白晏素素是自己珍视的存在，而这个被自己所珍视的人面临着永恒的死亡。想到这里，她的眼泪终于溃堤。
“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啦。微笑面具下的微笑，是我发自真心的。”晏素素将手搭在胸前继续解释着，“柏酱能在不疑酱以外的人面前，像一个普通女孩子一样宣泄着自己的感情了呢，我真的很开心。”
“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怎么都好，更重要的是那颗地雷！”
“对我来说，柏酱的事情更加重要噢。”晏素素解开自己头上的蝴蝶结发饰，她捏着纯白蝴蝶结的发带两端，穿过李柏的黑发后系紧，“我曾经说过的，像柏酱这样的美少女，更加适合亮色。”
晏素素向李柏再次举起那个小梳妆镜，乌黑的长发确实与纯白的发饰很相配，不相配的只是镜中少女哭得梨花带雨的容颜。
“素素姐好过分啊。”
“诶？”
“为什么要摘掉头饰暴露死因？”虽然李柏没有直接挑明，但是晏素素的举动确实带着一丝寻死的味道。
“只是心血来潮而已。”
“说谎。”冷冰冰的反驳声止住了哭啼声，黑发少女的脸颊上还趟着泪水，但是她的黑瞳又开始变得混沌，吞噬着来之不易的高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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